遇害官员被追认为烈士,记者走访嫌疑人老家再探迷局
大坪镇军寮村位于清远市连南瑶族自治县西南处,这是个安静的小村落,黑瓦房散布山野。阿贵自小生长在这里,三个月前,因为当保安时杀害广州市荔湾区投资财政评审中心主任周瑞清,他被警察在连南县城抓获。
被害人是在办公楼拿着盒饭回来加班时遇害的,经常独自晚上加班的习惯,竟成为遇害的原因之一。在亲属和同学眼里,曾做过研究生班副班长的周瑞清是难得的“清官”和“好官”,因此,周的遇害一度被亲属怀疑“因为拒贿得罪了人”。
死者的家属透露,8月底,周瑞清已被追认为烈士,本案也于上周正式移送广州市检察院。
近日,羊城晚报记者实地走访了案发现场及连南县城,先后采访了阿贵的同事、家人、受害者家属,再探命案疑点。
A 纯朴瑶乡人因何杀人?
阿贵的父亲比边坐在家门口,指着门外的小河,狠狠抽了口烟,“他没脸回来,被抓是在县里”,说完又指了指背后,“他也不想回来”。比边背后是光线暗淡的厅堂,除了一台破旧的电视机,家里几乎没有任何现代化电器,墙根发霉,一只老黄狗躺在地上。阿贵的母亲坐在一旁,提起儿子,她摇了摇头,喃喃地重复着一句瑶话。“她说她想不明白。”阿贵的外甥说。
阿贵与被害人周瑞清都在广州市荔湾区投资财政评审中心工作,周瑞清生前担任主任,阿贵是三名保安之一。
根据两名犯罪嫌疑人的交代,5月19日晚上7点多,周瑞清独自在评审中心加班,阿贵专门出去喝了点酒壮胆,回来后和老乡房某一起抢劫周瑞清,逼问出四张银行卡密码后,二人便用绳子勒死了周瑞清,并将其抬到评审中心二楼洗手间分尸。
“尸体太大很难处理,我们决定把它砍成几块丢进花都区的河里。”阿贵在口供中称,分尸过程中楼下有人拍铁闸,阿贵匆匆忙忙擦干走廊上的血迹,光着身子下楼开锁。
阿贵和房某害怕等会有更多人来找周瑞清,“连尸体也不管了”,收拾好周瑞清留在保安宿舍里的东西,打车直奔花都区团结村,在房某打工的工厂附近开了两间房分赃,第二天早上五点退房逃回连南县城,二人分开后,阿贵跑到小姨家,直至5月23日被抓获,24日,房某投案自首。
事发三个多月后,记者在连南瑶乡依然感觉到村里人对这宗杀人案的震惊和不解,“他从小都很乖的,不怎么爱说话,怎么可能干出那样的事出来?”阿贵的一个婶婶说。
B 凶手口供为何前后矛盾?
被抓获后,阿贵和房某的口供出现了多处矛盾,阿贵称是房某杀死了周瑞清,房某则说:“是阿贵用绳子勒死的,我在旁边抽烟。”
更大的矛盾在于是否预谋杀人。5月23日阿贵第一次被审讯,问及“你们要抢周瑞清时,有没有计划过要杀死他?”时,阿贵回答“有”。
“我们商量过,除了抢周瑞清的随身财物,还要逼他说出银行卡的密码,取钱后就杀死他并肢解他的尸体,带到花都埋掉。”
5月24日第二次审讯时,阿贵的回答变成了“害怕周瑞清报警所以杀他”。6月9日第四次审讯开始,阿贵坚持称自己事前只想抢钱,没想过杀害周瑞清,案发时他问周瑞清“以后会不会报警”,周瑞清说会,他才临时决定动手。
房某的口供也一变再变,起初说“刚开始没有想杀人,只想抢钱”,随后称“我想如果有几千就不必杀人,如果有十几万就抢他的钱并杀害他,这是阿贵说的”,最后称“我们是在动手抢劫前的多次商议时就已决定要把他杀死并分尸”。
在多个关键细节上,二人的说法都有出入。
C 为什么“教训”周瑞清?
两名犯罪嫌疑人唯一的一致是犯罪动机,“就是想教训周瑞清。”为什么要“教训”周瑞清?
阿贵在供词中称:“我觉得周主任对我有偏见,平常对我就不尊重,经常扣我的工资,不包吃还不让煮饭,把我种在门口花盆里的小树苗拔出扔掉,还向我单位龙城物业多次投诉。”
对于阿贵所说的“积怨报复”,评审中心的另一名保安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却否认了曾被扣工资一说。
而周瑞清的太太不相信丈夫会歧视保安。“他平时跟人说话声音都很小,不仔细听也许都会听不见。而且他也是出身农村,所以不太可能对待保安态度恶劣甚至歧视。”周太太说,她曾经也带着女儿去过评审中心,丈夫和她都跟保安打过招呼,女儿也会喊“叔叔”,不存在歧视这种说法。周太太还认为,如果求财,单位的人都知道,周瑞清并不是合适的对象。“有钱的,谁像他那样整天加班吃盒饭?”
周瑞清职位敏感,常常经手投资项目,多次拒收过包工头的红包。案发前,周太太曾在丈夫的手机里看到过一条恐吓短信,内容大概是:“你小心点,别得罪×哥!否则让你好看!”周太太认为,丈夫的死可能与此有关。
但阿贵和房某在多次审讯中称,犯罪动机一为求财,二为报复,并未涉及其他人。
D 几个待解的疑点
自命案发生后,羊城晚报记者实地走访了案发现场及连南县城,先后采访了阿贵的同事、家人、受害者家属,有几点疑问挥之不去。
疑点一是两名嫌疑人如何密谋,阿贵的父亲及亲属告诉记者,阿贵和房某此前并不熟,而且有十几岁的年龄差距,虽然瑶乡的风俗是出外的瑶人都是一家人,但两人怎么熟络并走上密谋杀人这一步,阿贵的家人百思不得其解。
疑点二是赃款去处,阿贵分得赃款两万多元,被捕时仅剩八千元,称“逃回连南老家后,剩下的钱在河边换衣服时不小心被水冲走了”,但记者走访了连南县城及军寮村,发现两处河水都很清浅,水流平缓,若一万多元现金掉入水中很难“被水冲走”,阿贵的家人也没有收到钱,赃款去向成迷。无独有偶,另一犯罪嫌疑人房某也宣称赃款在黑赌场全部输完了。
疑点三是犯案后两名嫌疑为何没有外逃。阿贵的婶婶告诉羊城晚报记者,事发后她还在村里看到另一名嫌疑人房某,喝醉了,问他话都答不上来了。杀人是重罪,为何两名嫌疑均未携款逃往他处?受害人亲属亦有疑问。
疑点四是龙城物业为何会聘用有案底的阿贵。我国《保安服务管理条例》规定,“曾因故意犯罪被刑事处罚的不得担任保安员”,警方提供的资料显示,阿贵早在2000年时因盗窃摩托车被判刑半年,但与阿贵签订的工作合同中并未提及阿贵的案底,龙城物业的负责人不愿回答“事前是否了解过阿贵的背景”,仅称“阿贵是老乡介绍进来的”,不清楚具体情况。
此外,龙城物业的客服人员称招收的保安员会有“岗位职责”和“注意事项”方面的培训,但评审中心的另一名保安告诉记者,阿贵并没有经过入职培训,只做过简单体检,平时也不遵守保安的职业准则,在他看来,这与命案或许也有一定关系。
这些疑点,有些可能随着庭审的展开,将拨开迷雾,有些,也许永远没有答案。记者温建敏 王田歌 实习生王芸婷